【初代生贺企划/第二章 15:00】Bright Sta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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架空,注意避雷,黑手党Giotto x  废柴画师纲吉       

  

(一)


       列车穿越晨雾缓缓靠站,属于工业文明的气息从车轮四周涌出,位于意大利南端的车站变得热闹起来。少年坐在靠窗的位置,很瘦,甚至明显能看出营养不良,他等到所有乘客下车才慢吞吞起身,踮着脚吃力地去够那只笨重的行李箱。

       “可否需要帮忙?”

       就在少年抓住行李箱的瞬间,一个温和的声音从身后另一头传来,他吓到手一哆嗦,行李哐当摔落在地。

       “真的非常感谢。”纲吉不停地跟方才帮助他的人道谢,他的意大利语说得还不够流利,只能用夸张的肢体动作表示感激。

       黑发青年是位年轻的神父,他伸出手以示友好:“不过是举手之劳,你客气了。我是Knuckle。”

       “沢田纲吉,叫我纲吉或者阿纲就好。”

       “听你的口音不是本地人吧,是要去哪里吗?如果不介意我可以捎上你一程。”

       “西西里岛,陶米尔纳。”纲吉忙不迭报上自己的目的地,天知道他走到意大利南部这座城市几乎花光了他所有钱财。

       “这么巧,我也是,走吧,我带你过去。”Knuckle帮纲吉提上行李,两人搭上马车来到港口顺利坐上前往西西里岛的轮渡,突然,Knuckle想到什么举起纲吉的行李询问, “啊,对了,刚才你的箱子一直在滴这些液体,里面是装了什么水吗?”

       纲吉闻言脸色煞白,他双手颤抖打开行李箱,果不其然里面已经变成一个不可描述的大染缸,纲吉顿生绝望:这可是他全部的家当啊!

       沢田纲吉,刚从魔鬼导师Reborn手下低分出师的新人画师,连一张出道画作都还没有,就这样连最后讨饭的工具都没有了。

       大概是知道自己弟子的“愚蠢”,当纲吉抵达预订的旅店时他的行李已经堆放在了前台,据老板说是前天晚上送到的。纲吉松了口气,看来Reborn早就帮他做了准备,他摸了摸囊中羞涩,让门童帮他把行李搬进房间。

       旅店不大还算干净,纲吉推开窗户正好能看见鳞次栉比的建筑群中高高耸立的十字架。纲吉不止一次从导师Reborn口中听闻关于这座岛屿的故事,那些战乱与仇恨、神话与信仰湮没在历史的海风中,成为垒砌城市的壁砖。他询问过Reborn为何从来没回到意大利,也不曾画过这片土地,对方闻言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眸闪了闪只说记忆里的玫瑰总是美好的。纲吉不懂,Reborn也没有再解释,把这个课题留给了自己不成器的学生。

       待一切收拾妥当,纲吉走到旅店大厅发现Knuckle居然在门外,只是现在他正被一众孩子的簇拥着,不知道在忙活什么。看见纲吉,Knuckle走过来递给他一张纸条:“刚才忘记了,如果有什么困难和问题可以随时来前面的教堂找我,这是地址。”

       纲吉谢过Knuckle,觉得纸条上的文字说不出的眼熟。这时,旅店老板出声叫住了他:“先生,这里还有一封您的信。”

      看见信封上面印着蜥蜴标志的火漆,纲吉冷汗直冒,他忙不迭拆开信件,果然是Reborn的“问候”:


       “费用从这次的酬劳中扣除,

       当然,你要是没完成委托就拿命来抵吧。

       代我向Knuckle问好。”


      纲吉忍不住嘀咕Reborn果然不会这么好心,当看到最后一行文字他连忙翻出Reborn给的委托书跟Knuckle给的地址和对比一看,居然就是刚才碰见的那位好心神父。

        “这也太幸运了。”

  纲吉躺在床上忍不住嘴角上扬:这一定是上帝的眷顾。

      远处晚祷的钟声传来,一下一下敲在年轻画师的心尖。纲吉走到窗边,还未被地中海吞没的夕阳余晖洒在耸立在城市中的信仰符号上,在建筑中拉出百年时光的剪影,影子的深处有火焰熊熊燃烧,只等一场大雨奏响入夜的安魂曲。

        雨似镇魂歌落下,在西西里岛的上空笼上一层不明的雾气,纷争像火星一样点燃又被雨水浇透,鲜血混杂城市的风景在积水中被车轮和脚步反复碾碎,不停地混合变成深沉的黑,流入城市深处。

        青年擦掉脸上的血迹,咬着烟窸窸窣窣在兜里掏了个空,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一个金属物件丢到了他的手中。黑暗中火星闪动,潮湿的气息夹杂着铁锈味涌入鼻腔,青年打了个哆嗦回头看见同伴蹲在暗巷中不知道在干什么,一脚踹在对方背上:“收起你的同情心吧,Giotto,如果刚才反应不及时现在躺在这里的就是我们了。”

       “最近经常觉得,我跟他们也没有区别。”  Giotto脱下外套,把衣服罩在躺在地上的人的脸上。

       G咬着烟等待Giotto做完这一切,神情晦暗不明:“听说Knuckle回来了,或许你需要……”

       Giotto抬手把指尖聚在口鼻处深吸一口气,还未散去的血腥让他神色一凛:“你知道的,我没有信仰,从一开始就没有。”

       

(二)


       清晨的阳光迟迟未抵达脚下的道路,街上的雾气在空旷的街道上愈发浓烈,纲吉紧紧拽着Reborn给他的介绍信站在教堂外踌躇不前,他正欲抬手敲门,年轻的神父从里面走了出来。

  Knuckle弯了弯眼角:“日安,愿主保佑你。”

  纲吉连忙把信交给对方,Knuckle拿过信件查看面露惊讶,他把纲吉带到他的办公室,嘴里不停的念叨缘分的奇妙。

       纲吉不停思考魔鬼导师Reborn和神父Knuckle的关系,总觉得那个恶魔跟神圣的教堂没有任何联系,他忍不住询问:“Knuckle先生和老师很熟悉吗?”

       Knuckle挠了挠头:“不成熟的时候承蒙他照顾,没想到你居然是Reborn的学生。”

       “Knuckle先生也在Reborn那里学画吗?”

       “哈哈,不是绘画。”Knuckle正欲解释,神职人员敲响了房门,他站起身表示歉意:“抱歉,今天我们要做礼拜。如果不介意的话,你可以在这里等我,礼拜结束后我你再跟你商讨工作内容。”

       “如果你不介意我也想参加,我相信这也能帮助我之后的工作。”

       纲吉跟随Knuckle找了一排没人的座位坐下,他并不是虔诚的天主教徒,整个仪式只能依葫芦画瓢跟着前面的人动作,他眼神游离在人群中注意到一个同样格格不入的背影。

        对方只着了一身简单的白衬衣,衣服没有熨烫平整,皱巴巴的,驮着背,身形在一众人中略显单薄,半长不短的金色的头发乱糟糟的,动作迟钝得也像是第一次参加礼拜。纲吉松了口气,看来也有人没有那么熟练。

        礼拜结束,Knuckle站在教堂入口跟居民一一道别,纲吉见到刚才那个格格不入的青年歪着身子靠在椅背上看上去很是疲惫,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Knuckle自然也是注意到纲吉的目光,他抓了抓头发满脸歉意:“看来今天我有客人,纲吉,可以请你下午再过来吗?”

       纲吉点点头,他收拾好东西走出去,不料跟一个急匆匆进来的人撞了个正着。

       “G!”Knuckle一把拉住差点被撞飞的纲吉压低声音斥责冲进教堂的冒失家伙。

       “抱歉抱歉。”来者头也不回地冲了进去。

       纲吉揉了揉被撞得生疼的脸,只见那个叫G的家伙径直走到金发青年的身边,在对方耳边低声说了什么。青年一愣站起身,金色的瞳孔里透出的冷意让纲吉隔得远远的都觉得后背发凉。

       青年捏住紧皱的眉头叹了口气,他走到Knuckle眼前神情严肃:“Knuckle,看来今天也是忙碌的。”

       Knuckle微微欠身:“我这里随时为你敞开。”

       两人匆匆离去,纲吉从Knuckle身后冒出头用眼神询问,Knuckle保持微笑向纲吉再次表示他的歉意。

       Knuckle的委托难度并不高,会找到Reborn帮忙修缮教堂大概是因为真的囊中羞涩,毕竟需要支付给纲吉的只有吃住车马以及修补教堂需要的材料费用。

       “大概工作内容就是这样。”Knuckle把需要绘制的地方给纲吉做了讲解,不知又想到了什么神色略微尴尬,“抱歉昨天你的行李被我弄得一团糟,虽然我这间小教堂拿不出丰厚的回报,不过如果有什么问题随时找我。”

       “请你不要介意,导师早就帮我准备好了,不过还需要麻烦你帮我一把。”

       “那是自然。”

       一切准备就绪纲吉开始着手修缮工作,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从逐渐稀疏的云层中探头,悄悄溜进彩窗的缝隙。柔软的光线偷偷在纲吉白净的脸上涂上颜料,就像是纯洁的天使正在亲吻他的脸颊。

  纲吉擦了擦脸,拿起脚边的干涩的面包就着Knuckle自酿的葡萄酒一口咽下,他舔了舔唇边的酒液,用笔去沾颜料,不料颜料桶却像喝醉酒一样摇摇晃晃就向下倒去。纲吉暗道不好,连忙伸手去抓,就在他以为马上要够到的瞬间颜料桶“哐当”一声掉了下去。

       “呃。”

       听见下方传来人声,纲吉连滚带爬从高台上跳下去,红色的颜料浇透了路过的倒霉蛋,对方艰难地睁开没有被波及到的那只眼睛看向纲吉,竟是早上在教堂撞见的那个金发青年。纲吉从腰间解下自己的外套递过去,又觉得不太妥当,三步并两步跑去找Knuckle。

       “Giotto!”

       Knuckle被眼前的“血淋淋”得景色惊到,他急匆匆走过去没想到Giotto冲他摆摆手:“没事,看来我需要借一下你们的淋浴室。”

       “原来是颜料啊。”见到作案工具Knuckle松了口气,想起和纲吉的初遇他又忍不住哈哈大笑,“这里就交给我收拾吧,不过能不能请你帮忙送衣服给Giotto,就在我房间的橱柜里。”

       淋浴室内水气弥漫,纲吉唤了几声Giotto的名字没得到回应,他只好把衣服放在勉强干爽的椅子上转身去收拾自己留下的烂摊子。

        听见纲吉离开Giotto松了口气,匆匆洗掉周身的颜料,清水流过深可见骨的伤口他眉头紧蹙。Giotto将衬衣撕成布条草草做了包扎,靠坐在地上看着混着鲜血的水哗哗流进地下。当初为了同伴举起复仇旗帜,现在他也终于被手中的刀刃反噬,就像因为盗取火种被惩罚的普罗米修斯,举火之人终将被焚为灰烬。

       Giotto用布满伤口的双手遮住眼睛,这双手曾经也流连风月、奏响乐章,如今那些记忆就像是一个从未有过的梦,一个遥远的梦。

       “Giotto!”

       “醒了?”

       Giotto想坐起又被伤口牵扯到疼得跌了回去,Knuckle放下药品:“放心,这里只有我和G。那孩子已经让他回去了。”

       “抱歉。”Giotto垂下眼眸没有看向Knuckle。虽然自卫队成立初期Knuckle是主动加入他们,甚至把教堂拿给他们当庇护所,但是Giotto打心底不想让纷争的火苗烧到这里,不愿看见有人在Knuckle身后说三道四。

       Knuckle神情严肃,他端坐在一旁对Giotto的态度表示反对:“Giotto,当初做这个决定的是我。虽然我已经放下拳头,但如果有需要我的地方我自然义不容辞,能为彭格列献上我的力量我很荣幸。”

       “如果可以……”我希望永远不需要。Giotto把脸埋进手掌,一旦沾上了血腥那个味道再也无法除掉。

       Knuckle突然下手狠狠揉了一通Giotto那头乱糟糟的金发:“Giotto,你的愿望不是你一个人的,所以为了那个意志有这么多人会跟在你后面,G、Cozart、Lampow、还有我,我们都在。”

       “Knuckle……”

       “你就和G在我这里好好休息吧,没人会追到这里来的。”Knuckle给Giotto换好药,伸手给了对方一个暴栗,“你们这群毛头小子可别小看了大人。”

       “喂!”G表示不满,他才不是毛头小子。

       Knuckle大笑出声起身离开,G回头询问Giotto关于被颜料桶偷袭的事情,Giotto脑海中闪过那双干净的眼眸摇了摇头,抓过薄被蜷成一团沉沉睡去。

       

(三)


        工作第一天就捅了个大篓子,纲吉自然没有睡着,第二天他顶着巨大的黑眼圈摇摇晃晃走到教堂。

        教堂内Knuckle挽起袖子正在搭高架,听见有人进来他转身冲纲吉挥手:“我想着你应该快到了,今天我来给你打下手吧。”

        “我……”

        “对了。”Knuckle指了指放在座椅上的食物,“昨天Giotto他们还带了些牛奶和干酪,今天的早餐可以丰盛一些了。”

       听见Giotto的名字纲吉的脸涨得通红,他拽了拽耷拉在裤子的衣角支支吾吾问道:“那位Giotto先生昨天没事吧?”

        “那小子精神着呢,放心吧,他不会介意的。”

        纲吉松了口气,他把硬邦邦的面包丢进碗里囫囵吞下,又想到什么:“Knuckle先生,请问今天我可以早点离开吗?当然,工作进度不会落下的。”

        “当然没问题,这些画只需要赶在圣周之前完成就好,时间还很充裕。是想去转转吧?这里的集市很热闹,不过日落前最好回到旅店,夜晚对你这样的外乡人可不算友好。”

       纲吉记下Knuckle的嘱托,两人用完早餐便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Knuckle很热心,在纲吉补画的过程中还耐心地向纲吉讲解画作背后的圣经故事。纲吉压低脑袋被Knuckle的魔音灌得昏昏欲睡,他在学习期间光熟练掌握绘画技巧就已经很吃力了,那些晦涩难懂的文字自然是稀里糊涂读过去的。他抠了抠凝固在指节上的颜料:“真是惭愧,我并不是虔诚的天主教徒,让我来画这些,上帝是不是会觉得不敬。”

       “当然不会,主是爱世人的。”

       有了Knuckle的“助力”两人的速度自然是飞涨,Knuckle满意地打量纲吉为教堂新添的色彩准许了这个小画家的请假。临走前Knuckle还递给纲吉一个钱袋,纲吉连连摆手,几番推辞下Knuckle只好把钱袋揣进兜里:“那我暂时帮你保管。”

       阳光很好,陶米尔纳的集市也异常热闹,热情的人群与五彩斑斓的建筑让纲吉频频驻足,街道上空的风铃被大海的呼吸吹得叮当作响,为这颗西西里岛上的明珠添上一抹亮色。纲吉走走停停,找了个人少的角落翻开速写本记录下眼前的风景,Reborn口中关于这座岛屿的容貌在他笔下一点一点显出轮廓。

       “先生要花吗?”

       一支百合花垂到了纲吉眼前,洁白的花瓣上还挂着今晨的露水,淡淡的香气让人忍不住为它停留。

  纲吉这才想起自己休息半天出来的原因是为了给Giotto赔礼道歉,他摸了摸空空如也的口袋面色尴尬,双手一摊表示没有钱。摊主跟他比划了几个数字,纲吉只好把自己空空的上衣口袋展示给对方,摊主叹了口气竟然拉过纲吉的手把花塞给了他。

       “这怎么行,啊!我给你画像吧。”

       纲吉也不知自己是否表达正确,干脆坐在地上开始画画,一张画稿虽然粗糙但胜在氛围绝妙,让摊主很是惊喜。纲吉满心欢喜拿着他的收获往教堂走去,不料在街角的转弯处跟一捧热烈的黄玫瑰撞了个正着。

       “谁啊!”一个咋咋呼呼的毛头小子坐在地上凶神恶煞地瞪纲吉,纲吉也顾不上东西南北不停道歉,帮忙拾起散落满地的花朵。然而他还没收拾完满地狼藉,对方突然神色大变,连滚带爬跑到没影。

        纲吉捧着沉到几乎抱不动的黄玫瑰愣在原地,低头看见不知道被谁踩了一脚的速写本,以及刚才他用画稿换来的百合,花瓣早被蹂躏得看不出原样。纲吉自认倒霉,捡起的速写本向前走去,想看看还能不能追上对方。

       结果自然是扑了个空,纲吉无奈,只好抱着快淹没他的玫瑰花坐在广场的喷泉边等待。期间还有不少人询问玫瑰价格,他只得摇头说这是不卖的。这一坐直接到了傍晚,身后潺潺流动的喷泉也下了班,纲吉挪了挪被压得麻木的手臂,思考是否应该先回旅店,一个声音从背后叫住了他。

       “是你?”

      纲吉扭过头,落在城市的余晖洒在那头金色的发梢上,修身的西装勾勒出对方近乎完美的身形,那双金色眸子似乎因为夕阳染上了暖意,让人无法移开目光。

       见纲吉呆住Giotto以为对方并不记得自己,只好指了指自己的衣服:“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我是Giotto。之前在教堂……”

       “你,你好!”纲吉连忙起身向Giotto鞠躬,结果因为长期保持不变的姿势身体已经僵硬,他步伐不稳一个踉跄向前倒,好在被Giotto稳稳托住手臂才避免了和地面来个亲密接触。

       “谢谢!啊,不对,对不起。”纲吉尴尬得满脸通红,一时语无伦次,他手一抖直接把满怀的玫瑰塞给了Giotto,“之前我不是故意的,啊,不对,这个不是我的……”

       Giotto被纲吉弄得满头雾水,这时刚才纲吉撞到的少年咋咋呼呼从后面跑过来:“啊!终于找到你了!就是你,差点耽误了本大爷的正事!”看见玫瑰他又乐呵呵地冲到Giotto跟前,“这个,G让我买的。”

       “G?G跟我说你不小心掉了很重要的东西,就是这个?”Giotto笑得无奈,他伸手揉了揉少年毛绒绒的脑袋,不知道又跟他说了什么,少年才撅着嘴跟纲吉道谢。

       纲吉只得连忙摇头说是自己不小心在先,Giotto弯了弯眼睛:“多谢你帮Lampow守护玫瑰。天色已晚,我们送你回教堂吧,我也有事要找Knuckle神父。”

        Knuckle看见纲吉被Giotto带回教堂略微惊讶,Lampow则在一旁毫不客气地抱怨自己肚子饿了。Knuckle闻言忍俊不禁,招待他们用了一顿丰盛的晚餐。Lampow听见纲吉出身的国度瞪大了那双原本懒洋洋的眼睛,临走前他在教堂外扭扭捏捏半晌扭头向纲吉发出一份邀请。

       “喂,你要不要来本大爷的城堡玩。”


(四)

          

       纲吉站在镜子前局促不安,他跟着Reborn参加过不少聚会,只是他向来不善交际,从来都是都是躲在没人的房间熬过去,没想到居然会有人主动邀请他赴宴。

       “纲吉,准备好了吗?马车已经来了。”

       Knuckle敲响房门,纲吉一边说着马上一边把自己的手缠在了领结上。

       “Knuckle先生,我真的必须去吗?”纲吉跟在Knuckle身后紧张地搓了搓手指。

       “放心吧,别看Lampow没大没小的,是个很心善的孩子。”Knuckle拍拍纲吉僵硬的肩膀催促他上车,并不觉得这是一个不太合适的决定。

       Lampow口中的庄园坐落在临海的山坡上,马车慢悠悠地沿着不太平整的石板路向上,视野逐渐宽阔,远处的大海如面纱下的美人一点点露出那双深邃的蓝眼睛。纲吉坐在庄园的平台上描绘眼前的旷阔景色,Lampow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后,狠狠拍了他一下。

       “喂!你,要不要喝茶!”

       纲吉吓了一下,差点从平台上掉下去。等他好不容易稳住身形,手里的速写本却没能幸免,他连忙冲到楼下,看见Giotto捡起他的速写本正在翻看。

       带着柑橘味的风拂过山脊,哗啦啦翻动关于这座城市的映像,午后的阳光绕过建筑的阴影爬山花园的绿植最后落在Giotto若有所思的侧脸。纲吉不知为何突然不想让对方看见自己不成熟的作品,他壮着胆子走到Giotto身边:“那个,Giotto先生,那个本子是我的。”

       Giotto转过身,见是纲吉,嘴角挂上笑意:“这些都是你画的?”

       纲吉挠挠头不太自在:“觉得喜欢就记下来,画着玩的,不成熟的作品让您见笑了。”

       “我觉得很好。Knuckle说你在帮他修缮教堂,这可是一个大工程,你不用这么谦虚。”

       纲吉连连摇头,虽然得到Giotto的肯定他满心雀跃,但因为对方看见自己稚嫩的画作又感到不安。好在Giotto很快就把速写本归还给他,纲吉伸手去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Giotto弯了弯眼睛:“阳光下的陶米尔纳,我也很喜欢。”   


        “咳!”

       纲吉被难以言状的茶水呛到,他抬头发现坐在花园里的众人也都捂着额头面色痛苦。刚才Lampow和Knuckle推着下午茶来到花园,众人满心欢喜接过精致的茶点,直到茶水入口才发现上了当。

       Giotto端着茶表情无奈:“Lampow,这次又是什么?”

       “嘿嘿嘿,这可是我从雨月那里拿来的调味料,本大爷特制的,怎么样!”Lampow豪迈地灌下一大口,成功被自己的“发明”吓到面色惨白,连忙跑到一旁呕吐起来。

       “这个用来招待那个Spade倒是合适。”G撇撇嘴把茶盏放回餐车,“那家伙又迟到了?”

       Lampow闻言倒不高兴了:“不来才好,Lampow大爷不喜欢他,才不欢迎。”

       Giotto摇摇头:“Lampow,既然我们选择了他,他就是我们的家人,对待家人不可以这样,你之前不是还很喜欢跟Elena小姐玩耍吗?”

       “Elena是Elena,就是不喜欢那个冬菇头!”

       G受不了Lampow的聒噪,伸手捂住那张嘴:“说起来也没看见Alaudi,今天的家族聚会他也不会参加吗?”

       Giotto看向楼上的房间: “Alaudi的话很早就到了,在书房处理工作。你知道的,他并不喜欢和我们呆在一起。”

       纲吉被一大串人名绕晕,他塞了块甜点试图冲淡嘴里可怕的味道,又被里面奇怪的香辛料激得眼泪直冒,Lampow见他眼泪直冒在一旁嘀咕:“雨月说你们那边都吃这个的。”

       众人投来询问的目光,纲吉只得哑着嗓子解释:“wasabi和酱油不是这么吃的。”    

       就像是应了纲吉的回答,雨月拿着空了的罐子跑了出来:“Lampow!我放在罐子里的东西去哪儿了?”

       他乡得遇故土友人,雨月也加入到众人的闲聊,纲吉惊讶于对方风雅的同时,G口中的那位Spade姗姗来迟,客人到齐宴席拉开帷幕。

       晚宴很轻松,连起初拘谨的纲吉也加入到众人的谈话中,唯独那位不合群的Alaudi从头到尾闭口不言。简单的聚餐Lampow似乎并不尽兴,咋咋呼呼拉着众人陪他下西洋棋,迅速落败的纲吉选择退到旁边的房间继续下午被打断的作画,没想到里面早就有人。

       Giotto架了一副眼镜窝在沙发上正翻看信件,听见声响他侧过脸,看见是纲吉,语气十分笃定:“看来战绩并不好。”

       纲吉耸耸肩:“我一向不擅长这些。”看见Giotto折起信件他缩了缩脖子,“抱歉,又打扰到你了。” 

      “无妨,不算打扰。” 察觉到纲吉的不自在Giotto邀请纲吉入座,“说起来我们都没有好好交谈,似乎每次都因为意外被打断。Knuckle说你是他友人的学生,既然是Knuckle的故交我也应该好好招待你,若有不周的地方还请谅解。”

       Giotto的体贴让纲吉更加不自在,想起先前那些糗事他只得干巴巴地蹦出些客套词汇,没想到Giotto脸上的笑意更深。纲吉抓抓头发实在词穷,只好找了些他觉得无伤大雅的话题,集市的鲜花、海边的砂砾、还有Knuckle的自酿酒。

        “Giotto先生,能问问你和Knuckle先生是怎么相识的吗?”

       “唔?Knuckle啊,我们是在一间酒吧遇见的,他酿酒的手艺虽然不行但是鼻子很灵,总是知道哪里有最好的酒。那个时候我的挚友Cozart也在,不过他现在去了北部城市。”Giotto摩挲着手中的信纸,那双金色的眸子似有亮光跳动,“那个时候我们总闯祸,没少让Knuckle帮忙,当然,现在也在一直麻烦他。”

       “闯祸?恕我无法想象。”纲吉感到诧异,他很难将眼前的青年让他很难跟这个字眼联系在一起。

       “是啊,那时候想法很多,做事完全不计后果。得到了也失去了……”Giotto止住话头,他沉默地看向逐渐安静下来的壁炉,眉目间明亮的色彩也随着光线变化黯淡下去。

        纲吉自觉自己应该离开,他放轻脚步在离开房间前又忍不住回头看Giotto。Giotto拿起烧火棍拨动安静下来的壁炉,柴火在翻动中劈啪作响,余温吞噬新投入的燃料爆出夜晚的亮色,淡淡的光晕笼罩在Giotto那张在近乎完美的面容上,纲吉敢肯定那一瞬间他在那双金色的眸子里看见了一团不灭的火焰。

     

(五)

       

       连日的阴雨包裹住整座岛屿,远处的海岸线暗涌翻滚,黑色的潮水被推上岸边。Giotto站在港口,风卷起冰冷的水汽吹得他身上的披风猎猎作响。

       “没想到你还是一个人来了。”男人吐掉抽了一半的烟,拍了拍屁股下的木箱,“你要的都在这里了。”

       Giotto瞥了一眼木箱,似乎并不在里面是否是他要的东西:“辛苦了。”

       “是很辛苦,跟你这样的大人物做生意有多少个脑袋都不够。”

       Giotto伸手准备打开木箱,男人脚踩在他的跟前:“规矩,一手交钱一手交货,上次是我的人有眼无珠,他们用命还了债,这次……”

       纷乱的脚步声围了过来,Giotto面若冰霜:“这就是你做生意的诚意?”

       “欸,刚刚说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折了我的人,你总得给我一个说法吧。”男人用枪抵住Giotto的眉心,桀桀发笑,“用你自己的命来抵怎么样?”

       Giotto闭上眼睛看上去已经束手就擒,男人拉下保险栓,手中的枪口沿着Giotto的鼻梁向下,就在抵住Giotto的喉咙时,有尖锐的破空声响起,一支箭射穿了男人的手。Giotto身形如魅影一般闪过,没人能看清他的动作,下落的雨如同按下了暂停键,等水花溅起方才围攻的人群已纷纷倒地。

       手持弩箭的人影从仓库上方落下,一个顶着铁锅的身影从角落里冒出头:“本大爷都还没上场呢,G你就知道出风头。”

       “那下次你先?”G把弩箭扛在肩头挑衅地看向Lampow,Lampow撇撇嘴选择开箱验货。

       G踹了一脚地上的人满脸厌恶:“还是留了一口气啊。”

       “说了这次只是拿货,他们,还有用。”Giotto打开其中一个箱子,取出一瓶酒清洗手上的血迹,烈酒滚烫灼烧皮肤,他忍不住皱紧眉头。

       G皱紧眉头:“你受伤了?”

       Giotto没有吭声,他拉了拉歪掉的披风把后续交给自己的同伴:“后面就交给你们了。”

       雨水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在玻璃上,在花窗上留下圣母的怜悯。 屋外的湿气浸润进室内连同颜料也有气无力黏在画笔上,纲吉呆呆地看着补了一半的壁画。修缮工作虽然看似简单里面的门道也不少,不过这不是他屡屡停下画笔的原因,只是心中的天平倾向其他事务时,眼前的一切都不能将他拉回。

       昨夜,他因为半夜灵感突现起来作画,途中实在抵不住困意就缩在在教堂的忏悔室里休息,没想到在这里他再次遇见了Giotto。对方看上去并不知道隔着一层薄薄木板还有人在,他靠坐在忏悔室里讲述他的罪过。纲吉睡得迷迷糊糊并没有听得真切,只知晓有人在说话,在他意识回笼的时候听见Giotto自嘲道:“走到现在如果不再向前一步先前的努力都将化为泡影,真是懦弱啊,犹豫了这么久还是选择了这条路。按照上帝的旨意,我应该会下地狱吧。”

       Giotto去得匆忙,似乎不需要任何回答,但是那句淡淡的话语却烙在了纲吉的脑海中,等他反应过来对方早就没了踪迹。忏悔室里发生的一切只能留在原地,也把纲吉困在了疑问中:Giotto看见的究竟是什么?

       纲吉狠狠甩了甩头把自己从莫名的情绪里抽出,画笔粘上颜料再次回归工作。

       “要红茶吗?今天的司康也不错。” Knuckle端着一盘司康饼敲了敲木门问道。最近有英国商队路过西西里带来了些本土物产,这位神父似乎对这口甜点十分感兴趣。

        纲吉看了眼壁画,想了想还是决定让自己休息一下。一口温度适中的伯爵茶入口,佛手柑的香气唤醒罢工的神经,纲吉呼出一口气,把他的胡思乱想一同吐出。

       Knuckle为他续上红茶问道:“一直重复相同的工作确实很容易倦怠,需要休息一天吗?”

       纲吉摇摇头:“没关系,大概最近总是下雨有点睡不好。而且我也想赶在春天之前完成,它们也希望以崭新的模样面对春日的盛宴吧。”

       “春天……雨月倒是有跟我们提过关于日本国的樱花,如果有机会真想去看看。”

       纲吉盯着透亮的红茶,里面倒映出他那张属于东方人的脸,他目光遥远不知道看向何处:“说来惭愧,以前的事情我记得不多,我从记事起就跟父母到了维也纳,又去法兰克福小住过,那天和雨月先生说的那些很多都是从父母那里听来的。明明在这里的时间已经这么久,但是无论是德语还是意大利语我都说得不太行,大概是因为嘴笨吧。”纲吉耸耸肩,“画画也是,在所有的学徒里,我应该也是最笨的那一个。”

       “人都有擅长不擅长的,其实我也不是一个称职的神父,我甚至都不怎么会主持葬礼和婚礼,每次都是拿别人帮我写的文稿。”Knuckle解开袖扣把手臂展示给纲吉看,麦色的皮肤上布满触目惊心的伤疤,“来这座教堂之前我用这双手伤害了我的挚友,当事情发生的时候我告诉上帝只要能赎罪做什么都可以,然后我遇见了Reborn,他让我成功离开了困住我的那座城。而后遇见了Giotto,我又找到了使用力量的地方。只要向前走,一定会有等着你的地方。”

       Knuckle放下衣袖遮住伤疤:“当然,我知道你最近不开心不是因为这些。是因为Giotto,我猜得没错吧。”见纲吉愣住,Knuckle笑了笑,“那家伙啊,他借我的忏悔室大概是做了亏心事,想找个地方挖个坑埋起来,不用太担心他。”   

        纲吉自然不信Knuckle的胡编乱造,犹豫再三决定向Knuckle坦白他听见的一切,Knuckle揉了揉纲吉的头:“虽然我并不方便告知你我们究竟在做什么,但是我很高兴能听见有除我们以外的人在意Giotto。”

       “Giotto先生似乎很痛苦。”

       Knuckle闻言目光闪烁,他拉起纲吉的手,取下胸口的十字架放在纲吉的掌心:“于我们而言,Giotto是这片土地的旗帜,他所选的道路虽然艰难但是会有无数人为了那个目标前赴后继。如果说耶稣受难是神给他的考验,那么Giotto所苦恼的也是他必须走的路。如果担心Giotto,下次见到他妨这样。”Knuckle闭上眼睛,在空中划出十字,“愿主赦免你,保佑你。”

       沉甸甸的十字架拿在手中很有分量,凹凸不平的花纹已经被人磨得圆润,纲吉接过十字架在心底默念Knuckle方才的话语,那句简单的祝福似乎也通过留在金属上的余温传递出让人安心的力量。

   他真的可以给Giotto先生带来救赎吗?

        

(六)

       

         初春的阳光将潮湿的空气驱赶,西西里岛的海岸再归平静。难得的好天气,纲吉告了一天假去集市采买新的画具。陶米尔纳不乏观景的平台,海面上鳞鳞波光让人目眩,纲吉拿出速写本勾勒眼前的光景,又不由想起Giotto的那双眼睛,他下笔在街景里加进了一个身影。

       “好像总会在天气好的时候遇见你。”

        像是应了纲吉的思索,Giotto出现了在他身边。对方着了件简单的衬衫和背带裤,外套搭在臂弯里,海风吹开总是忧郁的眉眼,属于他的少年气从未如此鲜活,就像是夜空里最亮的北极星突然来到了眼前。

  纲吉微微张开嘴,看见自己笔下刚刚勾勒出的Giotto的轮廓手忙脚乱掩盖证据,却不料一个身体不稳向下倒去。

       Giotto眼疾手快及时捞住差点坠落的纲吉,太过贴近的气息让纲吉心脏直跳,一时分辨不出是紧张还是害怕。见纲吉僵住Giotto忍不住笑道:“你似乎很容易受到惊吓?”

        纲吉脸上浮现不自在的红晕:“咳。Giotto先生也出来散步吗?”

       “嗯,总觉得很久没有像这样在陶米尔纳走走了。”Giotto双手撑在平台上,把半个身子探出石栏深吸一口气,“明明对这里的每个角落都再熟悉不过,现在却觉得很陌生。”

       纲吉被Giotto愉快的心情打动:“大概是因为每一次看到的都不一样吧?我起初会被集市的热闹吸引,然后开始注意到来来往往的人,有时又会是橱窗里的水果挞,花瓣上的一滴露水。我以前以为记录下来了就不会忘记,但是画下的往往是一瞬,每次都有新的故事。”

       Giotto眼睛亮亮的:“看来你很喜欢这里。”

       “以前听老师说陶米尔纳是他记忆里最美好的玫瑰,西西里岛是意大利南端的明珠,我还觉得是他太过夸张,现在看来是我太缺乏想象。”纲吉翻开速写本,“我在这方面没有天分,很感谢Knuckle先生愿意雇佣才出师的我,也很高兴认识Giotto先生您。虽然不知道离开之后会怎么样,但是我敢肯定在这里的这几个月是我这些年来最快乐的时间。”

       Giotto脸上的笑意更深:“我很荣幸你能喜欢这里。”他低头看见纲吉脚边的画具问道,“可是还有什么其他要采买的东西?如果不介意我可以跟你一起吗?”

        两人并肩走在街上,纲吉没想到Giotto对街市的布局如此清楚,总是能带着他在转角遇见让他惊喜的店铺。橱窗里的工艺品吸引了纲吉的目光,他指着精致的人头花盆正欲询问,却发现Giotto并不在身边。

       突然,一个戴着面具的家伙将一朵黄玫瑰递到他面前,对方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原本打算去买花但是街角的花店没开,看见这个,觉得很适合你。”    

       纲吉拍了拍胸脯,把卡在喉咙的尖叫咽了下去:“谢谢,只是请您别再吓我了。”

       Giotto压低声音问道:“刚才是有什么事情找我吗?”

       “之前看见这些花盆的时候就很好奇,为什么这里的人会用人头做器皿呢?”

       “这是‘Testa di Moro’,源于一个爱情故事。一个姑娘为了‘挽留’欺骗了他的爱人把他的头颅割下留在身边,因为从'人头花盆'里面长出的植物异常茂盛,所以西西里岛的家家户户都效仿制作。”Giotto说罢抬手在纲吉的脖子比划。

        纲吉嘴角抽搐:“这真的不是一个恐怖故事吗?”

       “不过由爱生恨,让人唏嘘。”Giotto摆弄起街边的工艺品,“世间的感情大多都是复杂的,爱人变仇人,友情迎来背叛,如果不保持清醒被做成器皿的也许就是自己了。” 

        纲吉觉得脊背发凉,不单是被这个故事吓到,也因为身后有一道目光一直注视着他们。

        “抱歉啊,可能要稍微委屈一下你了。”Giotto把脸上的面具取下扣在纲吉的脸上,“原本不想让你知道,是我太贪心还以为自己能正常行走在阳光下。不要看也不要听。”

       视线突然暗下去,纲吉抓到一片柔软的衣料,Giotto捂住他的耳朵,但是枪械刺耳的响声依旧清晰可闻。

       血的味道,在空气中愈发浓烈。

       “我的朋友,我很伤心。”

       Giotto看了眼肩头冒出的鲜血,为了护住纲吉,他的动作稍微迟钝,立刻就被对方抓住了空当,在硝烟弥漫的战场上容不得有半点迟疑。

       “你已经输了。”来人冷笑道,“力量的争夺本就是你死我活,你别以为仁慈能换来全身而退。”

       “我很失望,我的朋友,我曾以为你也会成为我们的家人。”

       “我的家人早就没了,别在这里惺惺作态,以向贵族复仇把大家聚集在一起又扮演起上位者和睦相处的戏码,这样的手段我见多了。只是很可惜,你看不见彭格列站在顶端的时刻了,他们会如何哀悼你呢?不,他们会记得你吗?”

        Giotto沉默半晌:“我的葬礼上不需要哀悼,只需要肃静。”

        街上静悄悄的,这场背叛与审判的戏码如同闹剧一般收场。纲吉绷紧嘴唇,只能清晰地听见耳边Giotto平稳的心跳声,他从未如此靠近这样血腥的现场,就如同不小心打开了地狱画卷,让人窒息。他双手冰冷,颤抖着抓紧胸口的衣襟,明明Giotto就在身边,他却觉得这个人如同悬在天际的孤星,冰冷又遥远。

       纲吉坐在教堂里看着眼前的基督像,握紧Knuckle赠予他的十字架。Giotto站在门边看着颓然坐在祭台前的纲吉,这个少年总是让他想起以前无忧无虑的日子,忍不住靠近,终究还是伤害到了本不属于这个世界的阳光,真相剖开后留给彼此的只有一片寂静。

  Giotto放轻脚步慢慢站在了纲吉身旁,手看着浑身颤抖的纲吉,许久才搂过对方过于瘦削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

       “抱歉在最后的时间里给你留下了不好的回忆,我刚才让Knuckle去给你那位导师发了封电报,也通知了Alaudi把他把你送走,他是我身边最强的同伴你一定可以安全抵达。近日,就动身离开吧,”

      纲吉垂下眼眸,他欲出口拒绝又想不出合适的理由,Giotto那双金色眸子里的悲伤刺痛了他的心脏。

       “我们是Mafia,这个单词你应该有所耳闻。原本想着把你留在教堂就可以不卷进外面的纷争。但是我疏忽了,现在的彭格列无论是夜晚还是白日,都已经是纯黑的,哪里还有可以躲藏的地方。我很抱歉,请你原谅,纲吉。”       

       晚祷的钟声响起,Giotto不再停留:“纲吉,我很感谢你。你把我记忆里的陶米尔纳带了回来,我以为我已经忘记了我最初想要的那个结局,太多的杂念缠住了我们前行的步伐。如果可以,我希望陶米尔纳在你的回忆里还是充满阳光和鲜花。”

        纲吉静静地等待钟声结束,他从怀中掏出对方赠予的玫瑰,轻轻闻了闻手中那支已经开始颓败的花朵,已无半点香气。

       

(七)

       

       听见Knuckle的传信G面露惊讶:“他要求留下?”

       “他说会在圣周仪式开始前离开,我答应了。”

       “这不像你,Giotto。我知道你很中意他,可是他毕竟……”Giotto双臂抱在胸前,对Giotto的决定不置可否,“不如就这样让他留下来吧。”

       Giotto拿着Knuckle的信件站在壁炉前,并不赞同青梅竹马的言论:“别开玩笑了,G。他不是我们这个世界的人,我不能这么自私。”

       “后悔吗?”

       抛弃明媚的少年时光义无反顾走进黑暗,甚至不惜与无尽的黑夜融为一体。在长夜里如殉道者一般把自身化作火炬,只为长夜后的黎明。

  值得吗?

       “G,圣周仪式是我们最好的机会。”火光在Giotto眼中跳跃,他把信纸扔进火焰转身抓过披风,“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祭台被烛火照亮,纲吉点燃第27根蜡烛放下烛台跪在祭台前祷告,那日Giotto离开后他们就再也没有相见,算起来今天是第27天。

       那日,纲吉在教堂里坐了一宿,第二天他向Knuckle表示他拒绝Giotto要他立刻离开的命令,以委托还未完成为由留了下来。在那之后他每晚都会在教堂内点上一根祈福的蜡烛,他忘不掉临Giotto走前脸上的表情,忘不掉被阳光亲吻的Giotto,忘不掉Giotto眼中的那团火焰。即使是Mafia又如何,他坚信Giotto选择的道路一定是正确的。

       Knuckle垂手站在纲吉身后等他做完一切点头向他致意:“修缮工作到今天就全部结束了,能赶在圣周仪式前多亏了你的帮助。”

       “是我拖得太久,这段时间承蒙照顾。”

       “这是我应该做的。”Knuckle看了眼被鲜花围绕的祭台提出建议,“你或许可以跟我一起参加明天的圣周游行,准备了怎么久不打算看看我们的节日究竟是什么样的?”

       “27天。我每点燃一根就把我想说的话一并燃尽,他希望陶米尔纳于我是充满阳光与鲜花,我为何要拒绝这份礼物。Knuckle先生,谢谢你,我想我应该离开了。”

       Knuckle用手指摸了摸下巴:“你留下不单是因为Reborn的这份委托吧,你真的不想再见他一面?”

       纲吉把十字架递给Knuckle摇了摇头。      

       “十字架你拿着吧,这是我成为神父那天收到的,请你帮我转交给Reborn,也作为这次委托的谢礼,他会明白的。”Knuckle没有接过十字架,他从兜里掏出一个信封,“这是路上的资费和船票,画具我会让人帮你拿到船上,到了那边港口也有我的朋友接你。愿主保佑你。”

        纲吉回到房间,拿起那副他迟迟没有完成的画叹了口气合上速写本。

  街面上已经熙熙攘攘,狭窄的街道挤满了参加仪式的人,纲吉拿出那日Giotto盖在他脸上的面具走进人群。空气中充满了浓郁的香气,入眼是看不见尽头的鲜花,纲吉走走停停迷失在了节日的氛围里。

  突然,一只手不知道从哪里出现把纲吉拽进了一旁的巷道,对方熟练地带着他穿梭在建筑之间。纲吉看不清对方的脸,只见他今天穿了一袭神父的衣袍,交握的双手紧张得冒汗,腿仿佛已经不是自己的,他一瞬不转地盯着眼前的人只能跟着向前。

        终于,Giotto停下了脚步转身把纲吉压在一旁的石壁上:“不是说圣周仪式前离开吗?”

       纲吉只觉喉咙干涩,他咬紧嘴唇害怕这只是自己的错觉。      

       “我知道了,Knuckle那家伙,真是,也开始跟我说谎了。”Giotto取下头上的兜帽,忍不住咋舌,他伸手想要触碰纲吉,却又突然向后一步侧身让开,“快走吧,时间不多了。我不希望你见证这场晚祷,这是属于我们西西里的伤疤。”

       纲吉取下面具,他抓住Giotto的衣襟垫脚碰了碰对方的嘴角,拿出他十几年人生中最大的勇气,直视眼前这个人。

      “Giotto先生,无论结局如何,我相信结局会如我们所愿。去燃烧吧,为了那个目标。”

       Giotto没有说话,他看向纲吉,终究还是伸手与对方十指交握。两人的呼吸从未如此靠近,他侧过脸轻吻纲吉的头发,一个没有欲望的吻交换不用出口的字眼,只是为了在这个长夜结束前得到一个不算宽慰的拥抱。

        这样,我也会下地狱吧。纲吉闭上眼拥住Giotto,即使会被刺伤,即使会走向黑夜,他也坚信这个人会迎来属于他的黎明。

       纲吉取下悬在胸口的十字架放在Giotto的掌心:“愿主赦免你,保佑你。”

       Giotto把十字架重新挂回纲吉的脖颈,拉起纲吉的手,用唇贴在纲吉的额头:“我不需要救赎,从一开始,就不需要。”

        Giotto拿过面具戴上,转身走向他的归路。火光穿过从两人身后的道路,游行的队伍从海边出发沿着街道一路向上,最后抵达城市中心的教堂,在这里他们将再次见证耶稣的死亡和复活,剧目已经登上舞台,主角不能缺席。

  一场大火将在脚下点燃,从山脊窜向海边,在复活的前夜拉开光亮的序章。

       轮渡在海面上划出层层白浪,纲吉站在船尾看向在西西里岛山燃起的“烈火”,举起十字架落下轻吻,再次与他的玫瑰告别。

  走进船舱,纲吉没想到那个魔鬼导师居然会亲自在里面等待他。Reborn翘着二郎腿看见纲吉进来,放下报纸,冷冷地看着自己的学生。

  纲吉递上Knuckle给的十字架,Reborn脸上难得有笑意:“这种破东西我拿来有何用?既然彭格列卖了你这个人情,你就好生收着吧,说不定那天能保你的小命。”他撑着下巴上下打量纲吉,“噢,对了,Knuckle给的委托费完全不够抵上你这次让我重新买的画具,你就继续还债吧,笨蛋阿纲。”

       “……”纲吉握紧拳头:怎么还能这样!


——尾声——


       Le Passage des Panoramas。

       纲吉坐在楼梯上看着来来往往的评论家,今天的画展以圣周仪式为主题,他不是虔诚的教徒拿不准这样的题材,只能惨兮兮地挂在角落里,按照Reborn的说法是“挂在客厅还不算丢人”。

       纲吉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口袋,如果不是这个魔鬼导师他怎么可能还在过还债跑腿的日子。纲吉拍了拍脸,迪诺师兄跑上楼递给他一个盒子和一张纸条:“有人问能用这个换你的画吗?他说如果可以就把画寄到这个地址。”

       纲吉皱着眉头打开盒子,一支玫瑰静静地躺在里面,还有一首十四行诗:


       “Bright star, would I were steadfast as thou art---

       Not in lone splendour hung aloft the night

       And Watching, with eternal lids apart,

       Like nature's patient, sleepless Eremite,

       The moving waters at their priestlike task

       Of pure ablution round earth's human shores,

       Or gazing on the new soft-fallen mask

       Of snow upon the mountains and the moors---

       No-yet still steadfast, still unchangeable,

       Pillow'd upon my fair love's ripening breast,

       To feel for ever its soft fall and swell,

       Awake for ever in a sweet unrest,

       Still, still to hear her tender-taken breath,

       And so live ever---or else swoon to death.1”


       宾客来来往往,西西里岛圣周仪式上的魅影在烛火与鲜花中凝视人间,死亡与复活的夜里盛开的玫瑰,似白昼流星,等待着伟大的、孤独的、灿烂的明日。



注:结尾的诗是《Bright Star》,John Keats写给爱人的一首十四行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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